拜登四次访华，连续亲历四代中国领导人，见证了40年来中美关系的风风雨雨。

 

01

正常化

 

11月8日，民主党的拜登正式赢得总统大选，推特也改成了总统认证。在纷至沓来的贺电中，有一位老人的祝贺，不起眼，却又特殊。

 

这位老人是美国前总统（1977-1981年在位）、2002年诺贝尔和平奖得主、96岁的民主党人吉米·卡特。1979年，参议员拜登在总统卡特的授权下，首次访华，中美关系就是在那一年正常化。

 

 

1972年，30岁的拜登成为美国史上最年轻的参议员，意气风发，尼克松在这一年访华，这是中美关系的破冰之旅。但很多人不知道，自那之后，中美关系陷入胶着，双方领导都表现出不耐烦和不信任，无法向前突破。

 

直到卡特上任。

 

1977年，卡特与拜登双双迎来人生转折。卡特以微弱优势击败福特，就任美国第39任总统；拜登成功续弦，35的他迎娶26岁的小萝莉吉尔。

 

这个时候的拜登，已经进入了参议院对外关系委员会，负责外交事务。卡特总统十分欣赏这位年轻人，经常叫他来总统办公室汇报业务。时隔多年，当拜登在2020年代表民主党角逐总统时，卡特这位老人称“拜登是我最忠实的朋友”。

 

卡特一上任，参议院对外关系委员会和民主党的开明人士就开始对他施压，强烈要求承认中华人民共和国，断绝与中国台湾的正式关系。

 

1977年，国务卿万斯访华、国家安全顾问布热津斯基访华，1978年12月，卡特总统正式邀请邓小平访华，并发表《中美联合公报》。

 

1979年1月1日，中美正式建交。建交当天，邓小平的头像登上《时代》周刊封面上，标题是《邓小平，中国新时代的形象》，写着：“邓小平向世界打开了中央之国的大门，这是人类历史上气势恢宏、绝无仅有的壮举！”

1979年1月28日，邓小平访美，在白宫的欢迎仪式上，卡特总统激动地说“这是长久关闭的窗户重新被打开的和解的一天，世界将被改变”。当天的欢迎晚宴上，拜登作为负责外交事务的参议员，出席宴会，聆听了邓小平的宴会演讲。

拜登与邓小平或许没有握手和交流，但目光应该有相会。

 

1979年4月，美国国会首批访华团到达北京，37岁的拜登是其中一员。

 

拜登见到了邓小平，还跟他握手寒暄了几句，然后去游览长城。

 

在这个新鲜的旅途中，拜登看到的是一个刚从文化大革命的恐惧中复苏的穷国，看到了一群衣着朴素的群众和一双双对未来充满迷茫与期待的眼神。

 

“一个崛起的中国是一种非常积极的进展，不仅对中国而言，而且对美国和全世界也是如此。”拜登对中国高层这么说。

 

自此，中美关系开始了新时代，进入蜜月期，中国正式开启了改革开放和非凡转变。1977年，中国人均粮食与1955年一个水平，之后便开始了轰轰烈烈的现代化进程。

 

这个历史时期也改变了全球格局，将世界从动荡不安的美苏两极格局解脱出来，去构建一个新型的、更加稳定的中美苏三角力量。

 

 

02

波折

 

苏联解体后，美国开始重新评估中美关系，他们意识到快速发展的中国，将会成为继苏联之后的又一个超级大国，成为美国的强劲对手。

 

李光耀在1994年就说过：“中国在世界中地位更替的作用如此之大，仅仅将它看成加进来一个大国是不行的。这是人类历史上最大的一个。”

 

于是，美国国会在对华政策上，分成明显的两派：遏制与磋商。

 

因此，整个90年代，中美关系充满了动荡曲折，双方在人权、最惠国待遇、军事透明等问题上僵持不下。

 

 

这个时候，克林顿起到了至关重要的重用，他偏向与中国进行磋商。克林顿认为中国经济的发展、中国人与西方的不断接触，能够促进政治自由化，使中国朝着美国期待的方向前进，最终形成中美趋同。

 

随着1996年克林顿获得连任，美国国会围绕中国问题的争论逐渐结束，对华政策从对抗转向建设性磋商。1997年10月24日，克林顿在“美国之音”的讲话为这个问题划上圆满句号。

 

随后两年，克林顿总统与时任国家主席实现互访，中美关系进入稳定的合作期。

 

2001年，拜登刚刚出任参议院对外关系委员会主席，中美就发生了南海撞机事件。共和党出身的布什总统态度强硬，作为民主党人的拜登强烈不满。作为温和的鸽派，拜登始终认为用对话而非对抗来解决问题，反对与中国为敌。

 

于是，他立即启程访华。距离他上一次来华已经过去了22年。

 

8月8日，时任国家主席特意挑选了这个吉利的日子，在北戴河接见了拜登。然后，他又拜会了国务院总理朱镕基、国防部长迟浩田。

 

拜登说：“美国的保守派思想把中国视为潜在的敌人，我完全反对这种看法。”拜登的看法是，中国虽然不是美国的盟友，但却可以成为美国的朋友。

 

中国当时亟需稳定的国际环境来专心国内发展，对于中美关系，也认为加强双方合作，共创美好未来。

 

中国选择了韬光养晦，与拜登的温和磋商不谋而合。

 

拜登在中国总共待了4天，期间年近六旬的拜登还专门去了趟长城。22年前他就爬过一次长城，他似乎对长城很有兴趣。

 

 

03

最后的温存

 

2011年8月19日，北京一家小店推出"79元副总统套餐"，火爆京城。

 

2011年8月17日，拜登以副总统的身份首次访华，这是十八大召开的前一年，距离他上次来华整整10年。6天的行程，时任国家副主席全程陪同。

 

8月19日中午，与时任国家副主席的会谈结束后，拜登一行5人，来到位于鼓楼附近的姚记炒肝店。馆主给他们安排了包间，他们非要坐大堂，他们吃了5碗炸酱面、10个包子，再加上几个小菜，一共79元。

 

结账时，拜登对店主说，给你们带来了许多不方便。他掏出100元结账，剩下的按照美国习惯作为小费。

 

美国驻华大使馆把拜登吃杂酱面发在微博，一不小心火了。当天下午，姚记炒肝店也火了，“要想吃炒肝，鼓楼一拐弯”，该小馆客满为患，人们排队要点“79元副总统套餐”。

 

轻松之余，拜登是带着奥巴马的任务来的：美国国债和人民币汇率。

 

2011年，中国GDP已经超过日本，跃居世界老二的地位，中国也成为美国国债的第一大持有国和美国贸易逆差的第一大来源国。中国持有1.1万亿美元的美债，中国对美国的贸易顺差2023亿美元。

 

与此对应，2011年美债余额达到14万亿，奥巴马执政4年，几乎是1年暴增1万亿，远超以往，美国在靠财政赤字苦苦支撑。2011年美国贸易赤字5580亿美元，2008年以来新高。长此以往，必然影响美元信用和美元霸权。

 

中国持有美债规模的7.8%，中国占美国贸易赤字36.3%。

 

美国需要中国继续购买美债，同时要求缩小中美贸易逆差（人民币升值）。这就是拜登此行的主要目的。

 

在此之前，奥巴马与时任国家主席已经会晤了9次，依然没有一个确定的方案。

 

中国用外汇储备购买美债，并不是一项亏本买卖，而是各取所需，这点我在以前的文章就讲过：

 

早在2010年10月，中国外汇储备只有2.8万亿美元的时候，中国持有的美债规模就达到了1.17万亿美元，占GDP比重近20%，这个规模已经相当高了。但奥巴马这个“败家子”一年就新增1万亿美元的国债规模，这就使人不得不担心美债的风险。当拜登访华时，中国持有的美债规模跟1年前是一个水平，没有增持。

 

中国的美债规模已经不低了，但美国觉得中国可以多买一点，帮美国消化一点赤字压力。而且，你的美债信用已经不如以前了。

 

因此，拜访访华期间，不断强调美债不会违约，在四川大学的演讲，也不忘这个主题。

 

 

对于人民币，中国一直在进行升值，以此提升人民币吸引力和倒逼国内产业升级，汇率从2004年的8.28一直升值到2011年的6.38，累计升值幅度23%！

 

人民币在升值，但美国认为人民币的升值速度太慢！升值幅度不够大，就不能有效减少美国对华贸易逆差。

 

由此可见，中美的经济冲突已经不可避免了。

 

在北京的会谈结束后，或许是因为年纪大体力不支，69岁的拜登这次没有再去长城，而是坐着空军二号去了成都游山玩水。

 

拜登去了都江堰和青城山，但他在四川大学的50分钟演讲最具有政治意义。拜登始终在强调中美的良性竞争和紧密合作：

 

“我想明确的是，无论是30多年前还是现在，我都坚信，中国的崛起，不仅对中国人民意义重大，同时也符合美国乃至全世界的利益。”

 

美中不足的是，拜登想在篮球场秀球技，但结果连续投丢6球，第7投才中。这种“惋惜”，如同这次访华的成果，并没有达成拜登想要的结果。多年以后，中国依然没有增持美债，维持在1.1万亿美元的规模，人民币还是维持缓慢升值，直到2014年。

 

中国的“不守规矩”，并没有改变拜登对中国的看法，他依然对中美关系的未来表示乐观，还让自己的孙女学习中文。当时中国威胁论在美国很有市场，拜登访华结束，一回到美国，就在9月8日《纽约时报》A25版的显著位置发表了文章《中国的崛起并不是美国的覆灭》。

 

在任的高层领导人公开发表文章，否定中国威胁论，这在美国国内还是非常罕见的。

 

拜登在文章里称，美国的债务在美国人自己手中，中国仅持有8%的美国国债，相比之下，美国人持有近70%，美债问题并不在中国身上。他在文章里也毫不避讳地认为，中国经济的发展， 将促使自由开放社会的形成，中国人民渴望那些普世权利。

 

很显然，拜登始终禀行着民主党自克林顿时期就形成的对华政策：和平发展，合作共赢，促使中国内部改变，朝着西方现代文明方向演变。

 

中国国务院新闻办公室第二天就在官网上转载了这篇文章。

 

2012年2月，时任国家副主席对美国进行访问，拜登全程陪同。

 

当下中美两国的最高领导人，早在8年前就有着不错的友谊和彼此深刻的了解。所以，你就不难明白，本次美国总统大选，从外交部发言人的表情来看，明显希望拜登当选。

 

 

04

转折的前夜

 

2013年12月4日，北京天气开始变得寒冷，中午的时候，一架专机降落在首都机场，这架飞机从东京飞来，但来客不是日本人，而是美国副总统拜登。他刚结束日本访问，中国是他的第二站，为期两天，第三站是韩国。

 

 

美国国会自克林顿时期的对华政策，可以总结为：在军事和科技的绝对优势下，与中国进行友好磋商，将它慢慢导入美国主导的国际文明体系。俗称“软遏制”，实际上是20世纪日韩政策的延续。

 

但中国与美国遇到的其他所有国家都不一样：它太大了。中国的经济发展速度并不是奇迹，甚至称不上多么耀眼，但考虑到中国庞大的体量，两两相乘，发展规模就很惊人了。

 

2010年中国GDP刚超过第二的日本，到了2013年已经是日本GDP的2倍！遥遥甩开了日本，也达到了美国GDP的56%，占世界GDP的比重从2001年的4.0%增加到2013年的12.4%，增加了3倍！

 

2012年，中国顺利完成政府换届。2013年11月23日，中国划设东海防空识别区，维护国家领海领空安全。这本是中国国力增强的一种自然延伸，但美国非常敏感，担心中国打破美国主导的东亚平衡，威胁美国的地位。

 

仅仅过了一周，副总统拜登便开始了中日韩三国的东亚之行，中国是第二站。

 

时任国家主席在人民大会堂接见了“老朋友”拜登。但气氛不再像2011年那样轻松，拜登脸上多了几分凝重，他也无心游山玩水，2天的中国行程结束后，他就迫不及待地飞往了首尔。

 

这一次访问，是中美关系变化的一个缩影：一个冉冉升起的大国，正在加紧维护自身不可侵犯的权益，但在美国看来，这是一种“不听话”的表现，会导致美国失去对中国的控制和主导。

 

中国需要更多的自主权，走自己的发展道路，但美国认为中国偏离了70年代末中美构想的“改革开放”，美国所谓的自由民主，并没有在这块土地上生根。

 

经济冲突叠加政治冲突，很显然，中美关系正在滑入“修昔底德陷阱”，分歧扩大。

 

 

05

第五次访华？

 

2020年的总统竞选，关于对华政策，拜登有两句话说得很明确：

 

“俄罗斯是美国的最大威胁，中国是美国的最大竞争对手。”

“我会让中国守规矩”。

 

把时间拨回到2016年，在总统竞选投票日的前一天，民主党竞选者希拉里在公开演讲中狂喷特朗普半个小时，其中两次提到中国：

 

“中国正在向美国倾销廉价钢材，伤害了美国工人。”

“我们要与中国一起向朝核施压。”

 

对比希拉里对俄罗斯的看法：

 

“俄罗斯正在乌克兰准确大规模的军事侵略行动，就在北约门口。”

“像普京这样的人，可能会欺负你。”

 

在美国看来，中俄两国的威胁是完全不同的：俄罗斯会打伤或打残美国，中国只是让美国不大舒服，并无主动进攻之心和称霸之势。

 

中国人的传统想法是，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好，我懒得操心别人的事，别人也别来烦我，有钱就一起赚，没钱就理解万岁。不过，若从普世文明角度讲，中国的实力增强后，有能力也有必要去为全球文明添砖加瓦。

 

中国一直在专心自身发展，对他国的内政外交并无染指之心，当中国试图强化自主权时，一不小心“伤害”了美国的情绪，给美国一种“只顾自己利益不顾别人感受”的自私错觉。

 

所以，拜登才会说让中国守规矩。

 

在操作方法上，不像特朗普单挑，拜登将会用传统的多边主义政策，拉上盟友组团围堵、群殴中国，迫使中国遵守美国的游戏规则。拜登在8月5日的全国电视讲话中明确说过，将会停止贸易战，取消特朗普的对华关税，转而寻求将世界上其他国家联合起来，才能迫使中国做出改变。

 

在这个过程中，双方会“边打边谈”，拜登不会放弃对话协商，这是解决冲突时成本最低的途径。就如同，奥巴马组建TPP时，不断与中国领导人会晤。

 

时至今日，中俄两国均未向拜登发送贺电。俄罗斯是不可能发送贺电的，中国还在等待白宫的具体对华政策，静观其变。中国一直倡导和平发展、友好协商，如何处理中美关系？这个绣球该美国来抛了。

 

如果拜登明年来访华，我一点也不惊讶。路漫漫其修远兮，无论怎样，用对话而非简单除暴的对抗，对中美两国人民都是福音。

 

 

06

小结

 

自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历经四代国家领导人，拜登与每一位领导人都见过面，可以说是如今美国政府高层的唯一。

 

作为一位温和的鸽派，期待他能为中美关系带来转机。作为如今的世界两级，中美两国关系的改善，无论是对中美两国人民，还是世界发展，都是一种莫大的机遇。

 

对于中国而言，几千年的历史已经表明，只要自己不折腾自己，没有谁能挡在你面前，即便是羸弱的南宋，万众一心抗蒙，也能独自战斗半个世纪，是欧亚大陆阻击蒙古时间最长的王朝。

 

所以，我一直认为，中美关系固然重要，但如今已经不是影响中国最重要的事情，我们要解决的问题始终在内部，我们最该关注的只有一点：

 

从大国小民到富国强民。